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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緣起【07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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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男孩用看白癡的眼神望一眼頭頂的吊屍,又用看智障的眼神瞅了眼面前的溫禾。不悅的嗓音道:“我怎會是赫連斷的兒子。”

溫禾甘了了異口同聲:“長得像他兒子啊。”

小男孩眉心微蹙,飽滿的小嘴略微鼓起,唇珠圓圓粉嫩,明明可愛到犯規卻故作老成,這讓人更起逗弄他的心思。

上頭的了了幹屍與地上的溫禾,不約而同等著小男孩解釋,可小男孩似乎懶得說話的模樣,只望著前方被冰霜覆蓋的洞壁,幽幽一嘆,“哎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溫禾忍不住問:“這麽說,你並非赫連斷的兒子,那你是誰家的兒子?”

“誰的兒子也不是,一個被遺忘的人罷了。”小男孩說。

兩個大人怔了下,對視一眼,同時想到也許這孩子被拋棄了,才會有此一說。

誰的兒子也不是,這是對父母有多失望吧。

甘了了同溫禾,一個女人一個女屍,禁不住母性大發,不由得對這美貌男孩心生憐惜同情。

瞧著小男孩不願意提及傷心過往,幹屍與水仙默契的誰都沒再追問。

只甘了了轉著幹巴巴的腦袋問了句,“你叫什麽名字。”

小男孩沈吟片刻,“九九。”

九九,沒準這孩子家裏排行老九。溫禾為照顧小九九的情緒,打算委婉地問一下,這窟洞內有沒有與他相識之人。

雖不知小九九是何時被關進月亮窟的,但他小小年紀如何在窟洞中生活是個問題。

可話還未來得及問出口,頭頂的性急幹屍前輩,吧嗒著上下牙床興奮地叫起來,“九九,這名字真可愛。”

說著,甩了甩幹巴腦袋上一頭可以給恐怖片當道具的長發,“姐姐叫了了,跟你的九九配一臉有沒有,姐姐不嫌棄你小,姐姐可以等你十年。”

溫禾仰視甘了了:“……”

這人犯起花癡來,還真不分場合年齡。

人家還是個小童兒,她便惦記上了,她對得起赫連斷麽。

對得起曾經的自個兒對赫連斷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麽。

小九九人雖小,卻是個明白人,當即潑甘了了冷水:“赫連斷不會喜歡你。我,更不會喜歡你。早日死心,脫離苦海。”

溫禾實在沒忍住,哈哈笑起來,可惜甘了了一整顆腦袋上缺肉缺得厲害,瞧不出表情,否則,了了前輩的容色一定很精彩。

溫禾捂著心口,笑到尾聲,頭頂的甘了了緩和了情緒,終於開口了:“九九啊,你人小,嘴巴夠狠,姐姐喜歡。”

言罷哢嚓哢嚓活動幾下頸關節,一把稠密發絲甩脫,往小九九面上拂去,小九九腳步輕巧一轉,輕松避開。

甘了了失望道:“姐姐只是想請你給姐姐解開身上的天蠶結。了斷結你會解,這天蠶結亦是赫連斷獨創,應該難不倒你吧。”

小九九搖頭,一派純良道:“你得罪了赫連斷,我不敢輕易放你。”

甘了了不服氣,哢哢轉脖頸,“不公平啊,方才你不給小水仙解了了斷結麽,怎麽到我這,就不成了。”

小九九一臉認真,“不一樣。你,還有壁籠內所有囚犯,皆被限制自由,也就是說是被赫連斷判了罪的人。”

瞥一眼溫禾,繼續道:“而她身上雖有赫連斷親手打得結,卻並未受到其它束縛。可見她同我一樣,是被赫連斷流放至此。”

溫禾暗自咂摸著“流放”二字。難不成這小九九是被赫連斷流放的童兒。又或者是小九九受家人連累,被魔頭流放到此處?那他家人呢?

可他方才說誰的兒子也不是,不過是個被遺忘的人。溫禾越縷越糊塗,她這邊還未縷出個頭緒,甘了了的聲音又咋呼起來,“小水仙,你勸勸他,勸他給我解開這該死天蠶結。”

隨著甘了了身子的全方位扭動,溫禾這才發現對方身上纏著極細的半透明絲線,甘了了扭得越厲害,絲線越亮,一閃而過的晶亮處,確實有細細密密的結扣。

溫禾靠近幾步,不知為何,心裏騰起一股小小的莫名的失落,“這不赫連斷也親自往你身上打結了麽。”

甘了了惋惜的腔調解釋:“可恨並非赫連斷打得結,是他將此結的手法,教授給白烏,是白烏動的手。”

溫禾點頭表示懂了,魔頭還是保持高冷人設的好,隨便就給姑娘打結,說出去不莊重。

甘了了又啞著嗓子求助,“九九,行行好,給姐姐松一松,姐姐勒得慌。”

小九九似是嫌甘了了聒噪,小手牽住溫禾的衣角,仰頭道一句,“跟我走。”

一晃神,溫禾被小九九帶上洞內覆蓋冰霜的峭壁。寒涼之氣順著腳心蔓布全身經脈,溫禾禁不住打個哆嗦,又打個噴嚏。

小九九卻絲毫不見冷,似是習以為常,她盯了溫禾一眼,並不言語,轉身向正首南面,結著冰晶的洞穴深處走去。

溫禾抱肩跟上。

甘了了於後頭轉著腦袋幹吼:“回來呀,別這麽冷漠呀,你們兩個都走了啊,忒不道德了點。”

溫禾跟著小九九果然跟對了。走過極寒一段冰路後,有個人工開鑿的垂冰花月亮門,踏入門後,溫度驟然上升。

四周仍是黑黢黢的洞壁,但已不見冰霜痕跡。這小小的月亮門似另有玄機,竟隔斷寒氣侵襲。

溫禾一直縮著的肩,終於端平。她打量著洞穴,極高闊,遙遙洞穴頂端,鑿開方寸大的洞,像是個小小天井。

三寸月光自月窗靜靜灑下,投至洞底,便成恍惚一個圓暈。

這點月光並未給幽深洞穴增添一星半點暖意,因月光太靜,太過稀薄,反而給深洞增添一股愁絲孤寒。

小九九此刻便站在月窗透下的那片小小光暈裏,蒼白面皮似渡了薄薄一層霜雪,再加上小小年紀,眉心蹙著的那抹沈郁,整個人像是被世界遺棄一般的孤寥。

溫禾只看了幾眼,心裏莫名跟著沈重起來,她靠近小九九,輕聲問:“這是你住的地方?只有你一個?”

小九九點點頭,“自赫連斷於魔陰王朝稱王後,我是第一個被他囚入月亮窟的人。”

溫禾忍不住咒罵開:“該死的魔頭,怎麽連小孩子都不放過……嗯……你被他囚禁多久了,你的實際年齡與你的外表年齡相符吧。”

搞不好這是小妖魔之類,否則一個人怎麽可能在這寒冷窟洞內存活下來。

小九九走至一處洞壁前,打個響指,角落裏倏地燃起兩堆薪火。

簇簇恍恍火光中,他指著洞壁上的道道劃痕,“月亮窟內含一百零八洞,我守在這方洞窟,是因為這裏能望見月亮,可憑借月輪升落,記錄年歲。起初每年都計,後來五年一記,再後來十年,再後來五十年,一百年,看這洞壁上的痕跡,我大概被關在此處五百年有餘,但具體多少年,記不得了。”

他靜靜看向一直瞅著洞壁上那些橫豎不規則劃痕的溫禾,“不過,我被關進來的時候,確實只有六歲的年紀。”

楞了下,又補充,“一直沒長過個。”

溫禾走至小九九身前,撫了下對方柔軟的發頂,“你是人類還是……”

小九九默了片刻,才答:“印象中,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。”

溫禾翕了下唇,終究緘默不問,只溫柔地撫了下小九九的發頂。

小九九倏地笑了,純澈溫和,眸底有光。

他走至燃著火光的角落,“你看,這裏有幾截空心木,不腐不朽不知多少年頭。上頭會長桑耳,我是吃這個活下來的,不知是不是常年吃這個的緣故,所以不長個。”

溫禾仔細觀察,幾輪空心木,堆疊於洞角,上頭雜生著黑白木耳,與外面常吃的黑白木耳無甚區別,她揪了一個打量半天,也瞧不出什麽。

湊到鼻尖聞了聞,散發一股清香,頗勾人食欲。

腕間花鈴倏忽一亮,“小主,不能吃,萬年空心木生出的植物,有劇毒。”

手一松,吧嗒一聲,溫禾手中的白色木耳,落在地上,小九九彎身拾起,“這桑耳有毒,但同時食用黑白桑耳,以毒攻毒,抵消後,便是再普通不過的食物。”

溫禾終於逮住機會順手摸了把小九九的小嫩臉,“要真是普通食物,你怎麽不長個頭。”

小九九撓頭,“這個……不清楚。”

容色間,正是小童兒慣有的懵懂無知狀。溫禾覺得,小孩在這呆久了,即便長到五百歲,無人教導,可不就還是當初那個小童兒。

不過,這份天真只維持片刻,小九九面上又恢覆老成,微微仰首望著溫禾,眉眼十分認真,“方才你說你依著赫連斷的原型,撰寫了色情話本子,且畫了他不少與人歡好的裸像,還罵了他幾句,可屬實。”

話題終於又繞回來,溫禾誠懇地點頭,“是真的,至於他為何沒弄死我,我還不大清楚。”

小九九沈吟道:“我覺得以赫連斷的個性,他沒殺你,且未對你做出什麽殘酷的懲罰,不是日後留你有它用,便是看上你了,舍不得殺你。”

溫禾咳了一聲:“我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。”

小九九托腮,“我覺得也是。”

溫禾坐至火堆旁取暖,雙手往火苗上端來回烤,閑話似得嘮:“小九九,你為何長得像赫連斷啊?”

小九九透過憧憧火光,偏頭看她,“世間有個常理:知道的越多,死得越快。難道五百年後,這句話已不適用?”

溫禾讚賞的眼神瞥過去,“我覺得這句話,在哪個年代都適用。”

小九九是在委婉的提醒她生命可貴,遠離八卦。

感謝小九九讓我多活幾集。

小九九這邊,希望溫禾多活幾集,那邊的赫連斷,卻嫌溫禾命長。

赫連斷又連著失眠好幾日,不知為何,一想到那株蒜苗,心頭莫名的煩悶。

白日裏,群臣覲見,他一時不爽,當場擰下幾顆人頭,這才多少瀉了點火氣。

入夜後,溫度驟降。

殿前的食人草葉上,滾了細細一層冷珠。

赫連斷捏著《赫連氏秘史》站在窗前賞月。

月如銀盤,傾瀉山河。他細微觀察著月色,今晚的月亮窟將是本年度最冷的一日。

那株蒜苗靈氣不足,抵擋不住月亮窟的極寒陰氣。

赫連斷虎口一緊,卷了卷手中書冊,唇角邪魅一勾,“自春,去跟白烏借幾條火蛇,送往月亮窟,給那小家夥送些溫暖。”

墻角新月狀刀架上的自春刀,幽光一閃,落地化作束衣少年,拱手道了聲是,飛奔出殿。

火蛇身帶火種,含劇毒,火光溫度所及處,無一幸免。

赫連斷暗忖,蒜苗受不得窟洞內的寒氣,若見到火蛇,定會靠過去取暖。

屆時,暖是暖了,也已中毒。

火蛇之毒,奇癢,越抓越癢,最後全身膿腫潰爛,腐爛的傷口更是能吸引蟲蟻,這毒,不會讓人死,只會讓人生不如死。

赫連斷聯想到蒜苗一身爛肉,前後打滾,狼狽求他的場景,又燃起興奮點。

望了眼窗外月光,握緊手中書卷,走去冰榻,他覺得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。

自春嫌通報麻煩,翻~墻進了白烏的內院。

更深露重,白烏果然又沒睡,一個人坐至枇杷樹下,黑巖桌上涮火鍋,巖桌上斜躺著三個空酒壇子。

白烏這人,酒量甚佳,但不嗜酒,一旦酗酒,定是有愁事。

白烏見翻~墻進來的自春,一臉無表情道:“我正傷心著,正好你來了,陪我解解愁。來,咱倆先幹一壇‘忘川醉’。”

“不。”

白烏往銅鍋裏仍了幾片肥羊肉,對自春的直面拒絕已然習慣,“你知道麽,我的胡楊藤被偷了,七色林是多麽兇險的地界,胡楊藤被吞天蟒守著,你曉得多麽難得的寶貝,被偷了,只能罷了,哎呦,我的寶貝啊。”

自春踢了一腳橫亙地上的空酒壇,“你點正啊,方失去一寶貝,馬上又要失去另一個寶貝—火蛇。”

夾在筷子尖的一片肥瘦相間的羊肉,掉了。

白烏側首,眼神發楞。

銅鍋咕嚕冒泡的聲響中,自春向他解釋所來目的。

白烏仍了筷子,望月,“為什麽,為什麽君上同小水仙鬥,損失的總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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